“梓川,你怎么知道我在这...”
“双叶的胆子真够大的,这么晚一个人来学校。”
理央似乎想要逃跑,咲太一屁股坐在课桌,按住理央瘦弱的肩头。
“真让我好找啊。”
咲太摇头笑道:“至于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,当然是你告诉我的。”
“我?”
理央率直地表示惊讶,她不认为自己有暴露行踪。
“另一个双叶,也即是你,她信誓旦旦地说你会在学校。你们果然是同一个人,不要再去逃避了。”
“我没有逃避!”
理央的语气变得不耐烦,她在全力表达她的愤怒。
“下个月的烟火大会一起去吧。”
“嗯?”
大概是话题跳跃的太快,让理央反应不过来,镜片后微微呆滞的神情显得很可爱。
“就是江之岛烟火大会,我、雪乃还有你约好了一起去。”
“别给我擅作主张决定行程,我不会去,我会从这里消失。”
冷冰冰的语气阐明将要消失的立场,咲太明白照片已经被理央看过了,他心知肚明地用轻浮的口吻问:“为什么不去,去年我们不也一起去看了烟火大会吗?我、你还有国见。”
“因为这个世界,不需要两个双叶理央。”
极度平静、冷漠的声音,好像在写明理央此时空白趋于熵寂的内心。
“只要我消失了,那么一切都会回归正常,青春期综合征自然会迎刃而解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咲太直截了当地反问,只要还愿意说明白一切,愿意吐露心底的想法,那么理央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消失,她只是在欺骗自己。
“另一个我,不是已经把照片以及私密账号都删除了吗?自始至终,除了你以外,还有谁知道这一切?没有。”
“还有上里。”
“...”
理央哑然无声,没能想到咲太这时候才把让他知晓这些照片的人给抖露出来。
咲太心中完全无愧,沙希既然偷看了别人的手机,就该做好准备被揭露。
而且那个女人对他完全算不上好心。
“那又怎样,另一个我有好好以双叶理央的身份,住在那个冷清的没有味道的家里吧?”
“你知道她昨晚做了什么?”
咲太嘴角挂起的揶揄笑意,让理央有些错愕地追问:“她...做了什么?”
咲太模仿理央的口吻,绘声绘色描述:“要我...帮你搓背吗?”“要不...一起洗吧?”“梓川...上楼一起睡吗?第一次还在...”“你睡客厅?那我...就睡沙发好了,不想离你太远,我怕...”
理央的表情逐渐精彩,咲太轻咳一声道:“她是有好好住在那个家啦,只不过我怕你真消失了后,她会经常请我去你家里做些什么,你应该不想看到那种场面吧?毕竟我是个挺健全的高中男生。”
理央的拳头用力握紧,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,咲太完全能够理解,要是也有另外一个自己占据了自己的家,和枫开心地生活,自己绝对会吃醋,气到原地爆炸吧。
但这还不够,咲太想,要让理央更加愤怒,这股愤怒必须强烈到能压倒意图消失的念头。
她在冷漠地填平心口的护城河,坚壁清野,把自己逼进绝境,意图就此消亡。
于是咲太火上加油说:“突然觉得,双叶你家完完全全就是现成的旅馆嘛,你父母一年有过半不在家,而且在外还有自己的住房。我如果天天被你请去家里,终于控制不住把你推倒,那么那个超大的豪宅,就是我和另一个双叶的爱巢了吧?说不定还能说服你的父母把枫也搬进去,那样的话我就能省下一笔租房的钱了,也没必要一直打工,欸——!这么想还挺赚...”
“别太过分了!!想要我消失,我才...”
理央气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,咲太心底偷笑,这招杀人诛心还挺好用的。
理央深吸了好几口气,激烈起伏的胸口让咲太止不住多看两眼,她好不容易平息怒火后,才扭过头去哼道:“那又怎样?有好好替我住下就行了...”
话说到最后愈是无力,无法支撑自己的观点,理央气急败坏地吼道:“总之!她有好好地每天上学,进行科学社的活动是吧?”
“是啊。”
没办法反驳,没办法捏造事实,好不容易让理央丢盔弃甲,又被她扳回一城。
“我在学校的论坛看到了篮球社的报道,有你的,顺带着还有另一个我的,那次和外校的比赛有篮球社的人在热烈讨论:另一个双叶很可爱、很成熟、和大出风头的你很合适。”
...是谁写的报道?
咲太心里气得想当即跑去篮球社质问。
(此时做着手工活的篮球社员白木猛打了一个喷嚏。)
理央一块一块地给自己拼上拼图,“她明显比我更适应这个世界,她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。”
又追加了一块,而且是最绝望的。
“她以双叶理央的身份幸福度日,完美凌驾于懦弱的我。”
拼图终于完成。
“所以,我根本已经丧失了存在的必要。”
理央以一副心如死灰的面目仰起头来,和咲太对望,咲太一如既往地以轻松的口吻回应:
“完全没这回事,你就是她,她就是你,缺一不可。她是从你身体里分出来的一半,或者说,你是从她身体里分出来的一半,总之我是搞不清楚谁先谁后啦,要不你们商量商量?
作为相同的个体,你们要做的是合并同类项,而不是说着‘我应该消失’的话。双叶,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吗?你真的消失了后,另一个双叶难道不会随着一并消失?
或者我换种问法,剩下来的双叶是否还能称为双叶?这种特修斯之船的悖论,你能给我、给你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吗?”
理央支支吾吾了半晌,脸色涨得通红,“...我不是苏格拉底亦或亚里士多德,这种困扰几千年的哲学问题别想着我给出答案。”
咲太满意地微笑,“那么,你由此得到的推论——‘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’,根本无法成立。”
“既然这样!为什么要故意给我看那种照片!”
静悄悄的校园里想起了“喀咚”的响亮声音,是理央猛然起身,椅子跌落在地板引起的。
“是这个吗?”
咲太跳下桌子,走到理央旁边,从口袋里拿出她放在实验室的手机,亮起屏幕。
是他、理央以及雪乃的合照,三人和谐愉快的相处氛围仿佛能穿透屏幕,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倒映进了理央的瞳孔里,然后残酷地钻进了她的心窝,让她再一次崩溃。
“梓川,我讨厌你!”
理央歇斯底里地哭喊,泪花闪动。
这回可真的是杀人诛心。
咲太忽然那么感到自己有些鲁莽了。
他没想到自己大条到这种程度——人类获取信息的来源中,由眼睛所获取的占了80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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